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指挥家的最后一搏

  郑小瑛出生于1929年,是新中国第一位歌剧、交响乐女指挥,也是第一位登上国外歌剧院指挥台的中国指挥家。她曾任中央歌剧院首席指挥、中央音乐学院指挥系主任,后应邀创办厦门爱乐乐团并担任艺术总监。如今,虽然已年近九旬,她仍频繁应邀在国内外各地演出。这几年,采访邀约越来越多,郑小瑛说,被需要比自己想要重要得多,“社会需要的,我会的,就能成功;社会不需要,我愣去做,做不成啊”。

  1978年,中央歌剧院复排歌剧《茶花女》。文艺生活刚刚恢复,戏票总是一抢而空,中文版《茶花女》在天津文化宫连演40场,每场都有人要求买站票。

  热闹归热闹。在石景山演出时,观众嗑瓜子聊天,场面相当嘈杂。《茶花女》的序曲哀婉柔情,郑小瑛举起指挥棒,几乎难以开始,乐队放大音量使劲拉,和噪音形成了拉锯战。幕间休息,观众跑来乐池边,“怨不得这么齐呢,敢情这儿还有个打拍子的呢!”

  “你能抱怨观众吗?不能。”她说,“大家都是听着样板戏长大的,歌剧对他们来说,就像是怪物”。对郑小瑛那代艺术家来说,推动中国音乐发展的紧迫感,从“文革”之后变得异常强烈,“我们最好的年华在那个年代荒废了,所以才会有一种拼命要跟生命赛跑的感觉”。

  郑小瑛自行想办法。她给《茶花女》准备了20分钟的讲解,用磁带录好选段,在剧院门口张贴告示:请愿意听讲座的观众提前20分钟入场。怕告示没人注意,她干脆在剧院门口吆喝。“郑小瑛模式”的讲解就此开始。起初一小批人被她张罗进来,后来很多人特地冲着讲座来,热闹的时候,观众齐刷刷挤到讲台上。

  在河北演出时也是一片喧哗,她站在入口处的板凳上大喊:“老乡们!听我给大家说说什么是歌剧!”声音甚至盖过了街边卖烤白薯的小贩。

  有时甚至得从“指挥是干什么的”开始讲起。已故指挥家李德伦曾在一次演出过后,被观众要求靠边站站,别挡着乐队合影。郑小瑛决定,不仅要做学校里的音乐老师,更要做大众的音乐老师。她经常对学生讲,指挥应当成为社会的音乐教师。“他们愿意听你讲,你吝啬什么呀?对你来说又不是要死要活的事,我就讲讲,大家开心有多好啊”。

  演出导赏在国外不罕见,郑小瑛在莫斯科就见过,在美国还有专人负责讲解。但是在国内,她仍觉得同行者寥寥。至于学生,“他们忙着自己的名”,“特别是年轻人,他肯定要先追求一个高峰,才能让人家看见。”她表示理解,“所以你也不要去挑剔他,他没有去做这个事情,他现在努力塑造自己,也是对的”。

  郑小瑛此生奉行“为大众服务”的艺术理念,来自她成长年代的某种训诫,在杜马舍夫(苏联专家)开设的指挥班上就有所启蒙。见合唱团的多声部效果欠佳,杜马舍夫建议直接改为齐声唱,“群众歌曲,有什么必要搞得那么难?”

  北京师范学院学生蒋力听完一次歌剧讲座后,大胆拦住郑小瑛,央求她去自己学校讲课。郑小瑛坐公交车去讲了两次。蒋力日后成了音乐评论人、中央歌剧院的策划制作人。法学生赵世民,在听了一次《卡门》讲解后,迷上了交响乐和歌剧,现今转行在中央音乐学院任教。

  “一个艺术家在人们心里留下一点什么东西,那就是她最珍贵的、最幸福的东西。”郑小瑛感慨自己已到收获的年纪,无论走在马路上,还是在世界各地讲学,总有人上前来和她打招呼,就像相识已久的老友。

  在郑小瑛的世界里,音乐的意义并非直接作用于自己。“我是通过音乐跟大家认识,不过是把音乐介绍给了大家。”郑小瑛质疑音乐家“没有音乐不能活”的说法,认为那是夸大艺术的作用,只听八台样板戏的年代,大家都活过来了,“如果没有音乐,对我个人有什么?!”

  1978年出生的邵燕跟随郑小瑛做过歌剧,现在是厦门工学院音乐系主任。她意识到,“我们这代人都是,把今天的日子过好、把这个月的工资领好、把房子买好就好了,我跟郑老师工作以后,发现郑老师都不是考虑自己,(相反)甚至是牺牲自己”。

  “最根本的问题就是,对职业的音乐家来说,人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?”郑小瑛早有答案:音乐人有很多种,一种是为了自己的艺术名利而努力,一种是为了更多的人能欣赏艺术、推广艺术而努力,我选择后者。

  郑小瑛年轻时以冼星海为偶像,时至今日,即使指挥过国内外众多大师的作品,最钦佩的始终是冼星海。1950年代,她还从民族音乐研究所里,把冼星海的日记偷出来看,做笔记。冼星海一生颠沛流离,英年早逝。他留学巴黎,后选择回国投身抗战,在延安物资极为匮乏的情况下,创作了《黄河大合唱》。1938年12月15日,冼星海与妻子在延安“大吵特吵”,以致干扰了创作。他相当自责,在日记里反省:“把伟大纯洁的爱像火热一般贡献给广大群众吧!他们不会忘记我,他们才是最亲切的人,我或许受过这些错误,更可加强厉害去认识人生。”

  “了不起的精神力量!那样的人才配做一个中国音乐家,他是生活在人民中的。”郑小瑛说。

  现如今,郑小瑛最重要的呼吁是“洋曲中唱”,用中文演唱西方经典歌剧。目前,国内此类演出大多采用原文版,中央歌剧院推出过中文版《茶花女》《卡门》《蝴蝶夫人》,重排时都改回了原版。

  “全世界都在用母语,为了让观众能够听懂,也为了市场尊龙凯时人生就是博平台。唯独我泱泱中国,摆着个谱要原汁原味,才显得高级,事实上假得要命。”她认为演员、导演都不一定明白每句话的意思,“这种在艺术上不完美的东西,又用很高的调子来宣传,愚弄大众。我反对这种伪艺术的事情。”

  她和老友刘诗嵘给中央歌剧院的现任领导写了多封信,没有任何回音。刘诗嵘曾是中央歌剧院副院长,现在身体欠佳;音乐文学翻译家周枫也卧病在床,“就剩我还在扑腾了,能做一点就做一点。”

  采访结束后,郑小瑛发来一则动画短片。片中,一个老太太不停地编织,不舍得拿起脚边的剪刀,最后线不够用了,她就把自己的头发织进去,一起掉下了悬崖。配文注解是:“重新思考,在我们有限的生命中还有比奋斗、物质更重要的东西;有时我们要知道拿起剪刀。”